母親(qin)

文/黃永讚

      母親(qin) 又一次出遠門了。就在臨(lin) 近她七十歲生日之際，就在傳(chuan) 統的中秋團圓之夜，母親(qin) 離開家到遠方打零工去了。

      母親(qin) 出門前，沒跟我提半個(ge) 字，要不是聽小姑說起，我壓根還不知曉這事。話說回來，就是知曉了又能怎樣。依母親(qin) 的性格，是聽不進勸的，何況我遠在千裏之外，也是鞭長莫及。母親(qin) 很執拗，她認定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

      得到消息，我陷入沉默，心中一陣澀澀的酸楚，覺得自己對母親(qin) 、對這個(ge) 家很是愧疚。人生七十古來稀，人上了這把年紀，本應在家頤養(yang) 天年。她知道我們(men) 生活不易，於(yu) 是乎頭插泥地做，恨不得一天掰作兩(liang) 天用，辛辛苦苦攢下一分一厘都拿出來補貼家用，家裏人情往來門戶差事都從(cong) 不讓我們(men) 煩神。而我，這麽(me) 多年卻一直糊裏糊塗地享用著這一切，習(xi) 以為(wei) 常，漸漸地產(chan) 生了依賴。

      母親(qin) 是一個(ge) 普通的農(nong) 村婦女，但她又很不普通。年輕時，母親(qin) 是生產(chan) 隊上一個(ge) 好勞力，盡管她人很羸弱，不足90斤的人經常上山砍柴，挑一擔百來斤重的柴火下山，栽秧割稻樣樣在行，幹活麻利又內(nei) 行，完全不輸男勞力。

      母親(qin) 很會(hui) 看事做事。用農(nong) 村的話說，就是“丟(diu) 了條把弄掃帚”。單憑這一點我就學不來。每次回來，我總是整天無所事事，妻子常數落我，說我象個(ge) 大爺一樣，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想想也是，活兒(er) 這東(dong) 西，貌似你做永遠也做不完，你不做似乎還真沒什麽(me) 事可做。

      母親(qin) 勤快在村裏是出了名的。每天天蒙蒙亮起床，忙到煞黑進屋，終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複一年，日複一日，這種中國式農(nong) 民的勤勞習(xi) 慣保持了一輩子。我曾不止一次地認為(wei) ，母親(qin) 是勞碌命，如果真讓她歇上十天半月，保不準會(hui) 閑出病來。

      盡管母親(qin) 很勤勞，但我對母親(qin) 卻沒有什麽(me) 好印象，尤其是小時候。母親(qin) 對我一直很嚴(yan) 厲，偷懶完不成作業(ye) ，或者活兒(er) 沒幹好，她都會(hui) 訓叱一通，有時候還會(hui) “賞”我幾個(ge) “鑿栗”，鑿在頭上好痛。所以，我曾在背地裏和妹妹偷偷給她取了個(ge) “鐵匠”的綽號，意思是打人就象打鐵一樣實沉。

      我一直錯誤地以為(wei) ，她對妹妹要比對我好很多，因為(wei) 每次我和妹妹鬧掰了，總是我先挨批扛揍，而妹妹往往逍遙無事。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母親(qin) 的良苦用心，我是哥哥，遇事要學會(hui) 謙讓，做人更不能以大欺小。就是這麽(me) 個(ge) 淺白的人生道理，我多少年後才恍然有所悟，隻怪自己悟性太差，當初白白挨了那麽(me) 多揍，還誤解了母親(qin) 好多年，認為(wei) 她“偏心”。

      母親(qin) 是方圓幾裏做布鞋的好手。天陰雨下的時候，外麵田裏地裏的農(nong) 活幹不了，母親(qin) 就偎在老屋的屋簷下，支起一張舊門板，開始她的製鞋工藝。一雙布鞋從(cong) 放樣、納底到完工，需要多道工序，也要假以時日，那可是母親(qin) 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啊。如今，母親(qin) 老了，眼睛不濟了，做鞋的手藝也就失傳(chuan) 了。大凡世上東(dong) 西因為(wei) 珍貴，所以才令人珍惜。幾年前，母親(qin) 給我做的一雙布鞋，至今我仍珍藏在鞋盒裏舍不得穿，因為(wei) 這雙布鞋對於(yu) 我來說是珍藏版，穿完了再也沒有人給我做了。

      母親(qin) 是地道的農(nong) 村婦女，識字不多，畢生躬耕鄉(xiang) 土，終日和土地打交道，見到的就是巴掌大一片天，思想上難免有其局限性。世人都有缺點，母親(qin) 也不例外。每次回家，隻要談及社會(hui) 熱點和國家大事，母親(qin) 就插不上腔。她隻關(guan) 心她的糧食和疏菜，關(guan) 注居家過日的話題。在她看來，仿佛這些才是正經話題，才接近人間煙火味。

      妻子說：“媽在，家就在”。不知道，這樣的人間煙火味，將來的將來，今後何處聞？